沁水阁的竹帘筛进碎金似的光斑。

宁修柔将素绢绷上湘妃竹绣架，执起青色丝线，指尖轻捻线头：“小绮先从穿针练起吧。”

“好。”萧绮仔细看着宁修柔教的每一步。

“就是如此，小绮来试试吧。”宁修柔指了指萧绮面前备好的针线。

萧绮捏着银针如握弓弩，手中丝线第七次从分叉的线头处炸开毛边。宁修柔在此，萧绮心中反复提醒自己要耐住性子。她额头冒汗，咬牙含糊道：“我拉得开弓弦，却驯服不了这丝线”。

“公主且看——”宁修柔温和一笑，俯身握住她手腕轻旋，丝线如游鱼入水，穿过针眼。

针线都没有换，只是换了双手，就这么成功了，萧绮想不通。她转头看着宁修柔，道：“还是姐姐厉害。”

宁修柔松开手，直起身道：“熟能生巧，小绮多练练就好了。”

举手投足间，宁修柔身上清淡好闻的茉莉香气渗入萧绮鼻腔，萧绮方才心中的烦躁也随之消散。

宁修柔以银粉在素绢上勾出叁道平行直线，边示范着针法边对萧绮说道：“小绮先习直针，注意运线需平如静水。”

萧绮屏息刺下首针，青色丝线却似脱缰野马，将直纹绣成醉汉踉跄。第二针欲救偏斜，反将线尾缠作蛛网，萧绮动作一顿，口中发出“嘶——”。

萧绮盯着绢面蛛网般的乱线，银针悬在半空进退维谷。宁修柔素手已覆上她握针的指尖：“小绮且松几分力。”

温热的茉莉香随吐息拂过耳畔，萧绮忽觉腕间丝线微颤。宁修柔引着针尖斜挑，将缠作死结的青丝缓缓解开。

“初学刺绣，针法技巧都需得慢慢练习，小绮不必着急。现下先练着直针吧。”宁修柔安抚道。

萧绮咬咬下唇道：“好，听姐姐的。”说罢便学着宁修柔放缓手中动作，在素绢上绣了起来。

宁修柔站在一旁，不时纠正指导着萧绮。

“姐姐去歇歇吧，我自个儿练着，有什么我再来唤姐姐。”萧绮额间渗着汗，小声道，“姐姐在旁守着，我心中也有些紧张。”

“好吧。”宁修柔拿起自己的手帕，擦了擦萧绮额头的汗珠，动作轻柔如水，叫萧绮红了耳根，“小绮累了也歇一歇，我去叫人备些茶点。”

“好、好。”萧绮心跳得越来越快，连忙把目光收回到手中银针上。

宁修柔走到院中，日光洒下令人有种慵懒感。她轻轻锤了锤腰，澜竹问道：“公主可是腰疼又犯了？”

“无妨，只是有些酸胀。”宁修柔摇摇头，“叫人去备些六公主喜欢的点心吧。”

“是。”澜竹躬身道。

宁修柔到廊下坐了会。天气渐渐热了，宁修柔手中团扇轻舞，携出阵阵凉风，轻拂她的玉面。

宁修柔回到屋内，看到萧绮还在垂头苦练，便轻步到她身边，取下手中银针道：“小绮刻苦，王上与贵妃娘娘必定欣慰，但还是需得劳逸结合。茶点备好了，来歇息一会吧。”

萧绮确实觉得累，长长呼出一口气，道：“好。”

宁修柔的目光落在素绢上，凌乱歪斜的丝线让她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萧绮站起身，活动着酸软的肩颈手臂，此时发现沐儿在看着宁修柔，似在憋笑。她也望向宁修柔。

宁修柔嘴唇微张，挤出一句：“倒也，生龙活虎。”

沐儿“噗”的一声，没憋住笑，被檀香提着后颈拎了出去。

萧绮撇了撇嘴，小声说道：“姐姐想笑便笑吧，总比像母妃一样气得掐人中要好。”

宁修柔被逗笑，袖口掩住唇角，眼睛漾出涟漪。

萧绮第一次看到宁修柔这样笑，她觉得煞是好看，早已将方才的情绪抛之脑后。

“姐姐笑起来真好看。”萧绮歪头看着宁修柔。

话锋忽地转换，宁修柔猝不及防，轻咳了两声，转身对萧绮说道：“刺绣需得定心，莫开小差。”

“是姐姐叫我歇息的。”萧绮嗤笑道：“劳逸结合嘛。”

“”宁修柔被她看得心跳加速，忘了这茬，“既、既如此，那走吧。”

两人净手后一前一后坐上小榻，宫女呈上茶点。

萧绮看到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点心，些许惊讶：“姐姐怎知我爱吃这些？”

“我猜的。”宁修柔笑着端起茶盏，吹去些许热气，轻抿一口茶水。

“如此，”萧绮一只手肘撑在小案上，手心拖着下巴说道，“姐姐甚懂我呀，你我果然投缘。”

其实在梁王下旨后，宁修柔便让澜竹去向檀香打听了萧绮的习性喜好。

“荣幸之至。”宁修柔轻放茶盏。

“姐姐的手，指如葱根，真好看。”萧绮回想起方才宁修柔手把手指导她的样子。

“过奖了，你的也好看。”宁修柔看着萧绮的手，五指似初春抽条的青竹，骨节在袖口下若隐若现，淡青血管沿着修长指骨蜿蜒，似乎能想象出这双手是如何挽弓射箭的。